章亭洲，1965年生，浙江大学生物工程博士，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后。浙江工商大学食品与生物工程学院副教授，浙江科峰生物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湖州中科华赢生物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长期从事微生物发酵与生物工程方面的研究、推广以及产业化的工作。多次拿到国家级、省级科技项目，被誉为“企业家中的科学家”。
章亭洲：发酵是一门非常成熟的技术，很多大学还开设有“发酵工程”专业。它的应用非常广泛，不仅用在饲料行业，还用在食品、酶制剂、制药、环境保护等方面。
大约在10年前，在杭州举行的一次养猪会议上，我率先提出“应用生物技术提升养猪效益”的观点。那时很多人不能理解，现在大家基本上都接受了这个观点。
很多原料消化率在发酵前后变化很大，比如说面粉发酵以后变成馒头，面粉和馒头能一样吗，哪个消化率高？饲料经过发酵，相当于人为地进行一些体外消化，节省了猪在消化这些饲料时所消耗的部分能量，提高了生长速度。饲料发酵以后产生酶，酶本身就可以促进消化。
发酵技术提高消化率，我认为是毋庸置疑的。合格的发酵确实有这样作用，如果发酵不成功，那要另当别论。有些人可能没有深入了解，或者自己没有用好，就以偏概全地否定发酵饲料，这很不科学。
新猪网：发酵产物比较多，不容易控制，其中一些有害物质可能损害猪的健康，怎么理解这个问题？
章亭洲：发酵技术本身是一个技术，同样具有“好与坏”两面性。目前，我国暂时还没有制定发酵饲料普遍性的标准和评价体系，在不同的发酵底物、发酵工艺和发酵菌种之下，质量差异较大。如果存在工艺没控制好、设备太简陋或者菌种活力差等情况，就会造成我们所说的在发酵过程中目的菌没有长好、反而给了杂菌生长时间。
杂菌往往是霉菌，这些杂菌长起来以后，产生一些毒素，污染饲料，导致发酵失败，对猪只造成伤害。这个问题在现场因为操作不规范或不懂技术，经常出现。
要想做好发酵，要具备菌种、工艺和设备等基础条件，同时还离不开精心的管理，这样才能确保发酵是按照我们所需要的方向进行。
我认为，如果发酵技术掌握得好，肯定有利于猪只健康和降低成本。如果粗制滥造，或者胡乱发酵，出现问题在所难免。
新猪网：您刚才提到菌种的重要性，现在市场上此类产品很多，请问合理的价格范围是多少？
章亭洲：对于您提的这个问题，我的回答可能影响到个别人的商业利益。
国家非常重视饲用微生物菌种安全监管，农业农村部对微生物饲料添加剂及发酵制品生产的菌种实行目录准入管理，经过安全评估和评审后，在《饲料添加剂品种目录》中列出了地衣芽孢杆菌等36种允许使用的菌种名单。简单归纳一下，发酵菌种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细菌类，主要是乳酸菌和芽孢杆菌。大概有十几种乳酸菌和几种芽孢杆菌进入目录。
第二类是酵母菌，酵母菌有3000种之多，其中95%是有益菌，但在饲料行业中用于发酵的不超过10种。目前以假丝酵母、酿酒酵母、布拉酵母为主。
第三类曲霉，曲霉中有益菌主要是米曲霉与黑曲霉。而黄曲霉是有害的，产生的黄曲霉毒素污染食物和饲料等。
这些菌种，根据生长、培育的难度，价格有高有低。合理的售价范围应该约为每公斤10～20元。因为菌种需要保持新鲜，购买频率可以每天一次，也可以每周1次，不太可能做到每个月买一次。
当然，有些人可能价格卖高一点，有些人卖低一点，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是一个商业行为，需要有一定利润空间。但是，如果价格卖得过贵，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以前从国外进口菌种时，老外觉得中国人不懂，所以价格卖得特别高，大赚我们的钱。
如果纯粹卖菌种而没有配套服务，也是不负责任的做法，我看到过很多这样失败的案例。有些人为了卖菌种，免费赠送设备，靠菌种挣钱。但是客户经常是买着、买着，就做不下去了，设备也不要了，菌种也不买了，为什么？因为他没有真正地掌握技术，做不好发酵。
以前，浙江省有很多猪场都买过菌种，因为厂家没有提供很好的技术服务，猪场又不可能都配备一个发酵专家，这样一来，刚开始觉得可行，但过了一阵子以后，问题就出现了，发霉变质，反而浪费了不少饲料。
新猪网：有人经常拿豆粕消化率来举例说明常规饲料发酵没有必要，您认为这种说法有没有道理？
章亭洲：猪对豆粕消化率一般在80%左右，相对于其它原料来说，这已经相当高了。我记得大约在20年前，有位级别很高的专家也持有“发酵豆粕没有必要”的类似观点，他认为豆粕消化率已经很好，为什么还要发酵？因为发酵过程中会分解碳水化合物，导致能量损失，而且发酵还花成本，所以发酵豆粕没有商业价值。
这个问题，到了现在，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发酵豆粕的品质和营养价值优于豆粕。豆粕经过发酵以后，不但消化率进一步提高到90%，而且不同程度地减少了很多抗营养因子。
研究发现，发酵豆粕中粗蛋白质和酸溶蛋白的平均含量分别升高约7%和3%，抗营养因子大豆球蛋白和β-伴大豆球蛋白的平均含量降低67%和62%。豆粕经过发酵以后，大分子蛋白质被分解为小肽，小肽具有吸收耗能低，吸收速率快，不易饱和等特点，使得发酵豆粕的营养物质消化率进一步提高，增加了适口性。
在乳猪教槽料里，豆粕不经过发酵，使用量十分有限。现在因为非瘟防控需要，教槽料中早已经禁止添加血浆蛋白等动物源性原料，发酵豆粕用量进一步增加，它不但易消化，还能改善肠道微生态平衡。现在，发酵豆粕还在畜禽饲料里面广泛地被用来部分替代鱼粉。
新猪网：您刚才说发酵技术可以提高饲料消化率，发酵技术能降低饲料成本吗？
章亭洲：能不能降低成本，怎么做很关键，通常建议采用一些成本相对比较低的原料来进行发酵。这里，拿一个大家可能不太熟悉的原料比如说构树来举例：
构树，是一个扶贫树种，蛋白含量在20%以上，比麸皮还高，但是它的消化率不高，很多人用它来喂猪，猪吃了以后长得并不好。通过发酵技术，构树的消化率得到大幅提升，成本又不高，大概400块/吨，至少可以替代麸皮。这样一来，构树的饲喂效益就表现出来了。
降低成本，首先要选择那些价格相对低廉的原料，通过发酵技术提高其消化率。发酵本身也需要花钱，购买菌种和发酵设备等，还费时、费力，这就需要从降低原料成本上想办法赚回这些钱。
使用非常规原料的水平越高，饲料成本就越低。如果你只会用玉米、豆粕、麸皮来配饲料，成本肯定降不下来。因为豆粕和玉米等原料价格受到国际市场影响大，豆粕一旦涨价，蛋白类原料通常跟着涨。玉米贵时，能量饲料也不便宜。
我国的大豆高度依赖进口，我们可以通过发酵技术更好地利用非常规原料，这是降低饲料成本的一个好方法。
新猪网：说到发酵，自然离不开酵母，现在行业内有不少酵母多糖类产品，宣称能提高免疫力，您认为它们的效果确切吗？
章亭洲：在酵母菌的细胞壁里，β-葡聚糖占35%～45%，甘露聚糖占40%～45%，这两者在消化道中不可溶、不吸收，也不产生粘性，是免疫反应的基质。
β-葡聚糖是免疫增强剂，它能够刺激淋巴细胞增殖，产生大量巨噬细胞，通过巨噬细胞吸收、破坏和清除侵入体内的病原微生物。它能清除游离基、抵抗滤过性病毒、真菌、细菌等引起的感染。在饲料中添加一定量的酵母多糖，可以使动物机体外周血淋巴细胞的转化率有降低趋势。这对机体抵抗外来微生物的感染，维护动物正常消化道微生态稳定，抵抗免疫应激，提高饲料报酬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甘露聚糖，被认为是最有希望的抗生素替代品之一。因为其结构与病原菌在肠壁上的受体非常相似，并与凝集素(Lectin)有很强的结合能力。甘露寡糖与这些凝集素结合，使病原菌不再附着于肠壁上，干扰肠道病原体的定殖，导致病原菌因不能利用甘露聚糖而缺乏营养导致死亡。甘露寡糖还能增加细胞因子的释放，细胞因子可以协调不同免疫细胞的活动，激活机体体液和细胞免疫，调节动物免疫反应。
酵母菌除了细胞壁以外，氨基酸、消化酶、维生素等含量都很高，同时，它还有大量的核苷酸，不但营养丰富，而且可以提高猪只采食量。
章亭洲：酵母菌对母猪的作用也是很大。它可以提高饲料的适口性，母猪喜欢吃，里面有很多消化酶和核苷酸，酶帮助消化，核苷酸修复肠道，增强母猪的消化吸收能力。母猪采食量增加，消化吸收率提高，泌乳量自然也就随之增加。
光靠酵母菌可能还达不到那么好的效果，膳食纤维也起到了补充作用。我们将在肠道的后端能够被消化与吸收的纤维，称之为“膳食纤维”。母猪膳食纤维吃多以后，肠道的蠕动得到很好地改善。这样母猪在分娩时，可以缩短产程，减少死胎，提高健仔活力，同时也有利于产后恢复。
大家都知道，仔猪断奶重对于后期成活率和生长速度非常重要。目前，大部分猪场23~25天平均断奶重大概在7公斤左右，有些猪场可能不到6.5公斤/头，现在业内优秀猪场已经达到8公斤/头左右。如果现在猪场24天断奶体重还不到8公斤/头，我觉得还有提升空间，可以利用发酵技术来弥补这个差距。
我在这方面做了8年多的研究与试验，证明通过酵母和膳食纤维的复合作用可以提高母猪生产性能、增加断奶重。同时，我们也研发出一个相关产品，取名“母乐健”，意思是让母猪快乐健康。经过很多猪场的多次检验，效果确切，平均每头仔猪可以增加500～800克断奶重。相关文章发表在《中国畜牧杂志》上面，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查阅。
新猪网：有些“网红猪场”宣传发酵饲料可以预防非洲猪瘟，争议较大，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章亭洲：对于“发酵饲料能否预防和控制非洲猪瘟”这个问题，我认为如果非洲猪瘟毒力太强大时，仅仅通过发酵饲料提高猪群一些免疫力是起不了多大作用，这一点需要客观地看待。
但是，也不能否认，发酵饲料通过保护猪只肠道粘膜、提高非特异性免疫，能够降低病毒造成的危害，减少一些继发性细菌感染，有利于机体康复。
章亭洲：发酵技术及发酵产品，如果使用得当，能够帮助猪场降本增效。发酵能否成功，关键要抓好三点：
二是工艺：发酵饲料一般会选用一些性质特殊的地缘物料，其中部分存在不利或者有害成分，如何进行预处理，选用何种发酵工艺，设定怎样的工艺参数，这些都是技术活。但是，很多人不重视这些，因此造成了发酵失败。
三是设备：工艺需要设备来协助完成，利用简单堆积或者简陋设备来发酵饲料，质量很难得到保证，不适合规模化猪场。所以，我们强调发酵技术必须是菌种、设备和工艺三位于一体。
有人说发酵产品市场鱼龙混杂，我想这不光是发酵行业，其实很多行业也存在这个问题，不能因噎废食。现在行业内有良心的专家越来越多，客户在这方面越来越有判断力，那些不符合商业逻辑的东西，只能骗没有鉴别力的小客户。
我们要提倡一个良好的行业风气，让有科研实力的正规企业发展壮大，让那些生产假冒伪劣、投机取巧的无良企业无所遁形。我相信发酵行业这种良莠不齐的情况会很快过去。
